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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纪念杨学鹏同学 吴家骥

    发布人:superadmin     发布部门:     发布时间:2006-09-05 11:35:54      点击率:2956 【打印文章】

    纪念杨学鹏同学

    一九六三届毕业生  吴家骥

    杨学鹏同学离开我们已近十六个年头了。今天,四十余年前的同窗旧友欣然欢聚,共庆母校五十华诞的时刻,秋水怀人,旧梦如烟,我总想写点纪念学鹏的文字。然而回忆辛酸而苦涩。学鹏生前才华卓异,学识宏远,逸趣高怀,卓而不群,然终其一生,屡遭时运之厄。悽惨哀绝,英年早逝,令人叹惋!

   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末,我和学鹏共读于合师附小,不在一班。四、五、六年级时,他是二班的班长,少先队中队长,我是一班少先队中队长。他的学习成绩的优异在全校是出了名的,各科老师都很器重他。他颧骨微凸,前额宽阔,脸上总是盈着笑容,整天穿着补了又补的衣服。他喜爱文学,尤喜写诗。记得六年级,学校在师范礼堂举办了一次个人诗作朗诵赛,他夺得头筹。那时小学生的课外活动十分宽泛……他比同年级同学稍大一些,性格内向,行事沉稳,过早失去了孩提的天真烂漫。

    六○年合师附小的毕业生,大都进了八中,我和学鹏同分在初一(6)班,他是班长,我是学习委员。进入初二,并入(5)班。六二年四月二十七日是我们第一批加入共青团。自此始,直到六三年初中毕业,学鹏一直担任班团支部书记,我也一直是班长。我们和同窗共读的青春伙伴们,在历届班主任赵若蓉、胡秀云、王德明和其他任课老师们的殷殷教诲、拳拳关爱下,刻苦学习、蓬勃向上,班上各项活动开展得有声有色,植树造林、送肥下乡,学雷锋、读好书,一批又一批同学在团旗下庄严宣誓;校园里整日歌声朗朗,《国际歌》、《三八作风歌》、《我们在太行山上》、《学习雷锋好榜样》,清脆嘹亮,须臾不断。同学们尽管物质生活穷困不堪,但精神世界却灿若朝霞。至今回忆母校八中三年的初中生活,犹刻骨铭心----在中国教育史上,那真是一个伟大而辉煌的年代!

    初中三年,贫穷和饥饿伴随着大部分家庭,而学鹏的家境,又是贫困中最贫困的。他住在省教院对面巷子口,一间不足七平方的草棚,两小张破烂的床,是他和母亲、妹妹栖居的“家”。学鹏幼年丧父,全赖母亲帮工维持生计。他的母亲脸上总是枯黄无光的菜色,留在我记忆中的完全是电影《祝福》中祥林嫂的形象:未经梳理的满头白发,拄着竹拐,挎着竹篮,在茫茫的雪地上蹒跚……学鹏的学费,都是全免的,他的成绩总是班上的最优。他沉稳优雅如满腹经书的学者,总是从深度近视的眼镜里闪闪地凝视着你,解答着同学们一个又一个学习中的难题。他的习惯性动作是用牙齿咬啮着拇指,似乎要在上面咬刻出年复一年递增的智慧和沉淀的知识;他没有草民孩子戏谑的  俚语,各科知识谙熟于心,总是出口成章。

    六三年初中毕业,我考进了一中,学鹏考入了合肥银行学校,数年未曾见面。直到文革时期,记得是一个仲夏的傍晚,左建约我来到现在“女人街”通向长江路的一间小屋,里面走出一个人,一见面,即用一只手握住我,另一只手指着自己的脸说:“家骥,你认不认识我了?”眼前的这位使我下意识地想起雨果笔下《巴黎圣母院》中畸形人卡西莫多:他的嘴向左颊斜歪着,整个脸成为一个不规则的多边形,只是那双眼还闪闪着似曾相识的灵光。就在我愕然惶惑、不知所措的时候,他歪嘴大笑道:“我就是杨学鹏”……紧接着又重复一句:“杨学鹏就是我!”短暂的交谈,使我略解了一切:他在银行学校毕业时,恰逢文革,因出身不好且走“白专道路”而受批斗。以后分配在巢湖汽车总队肥东支队当会计,曾派往四川、陕西支援建设,在陕西娶一王姓姑娘为妻。返回合肥后没多久,在合肥街头遭车祸,头部撞伤,未得根治,遂留下脸歪嘴斜的后遗症。当时的交谈,难免涉及正处火爆的文革,他突然拍着自己的胸脯,显出少见的激动,大声说:“我现在敢站在人民英雄纪念碑上,同江青辩论!”当时的江青,不可一世,炙手可热,在其淫威下,唯见诺诺,难得一人愕愕。学鹏此语,惊世骇俗,令我振惊不已。临别时,他送我三首五言新作:

    其一:人生能几秋?一万年太久!莫等花甲过,仰天搔白首。

    其二:七尺好处子,一无书生气!生为毛泽东,死见马克思。

    其三:日昢朝霞飞,万物生春晖。饱览众花卉,油然敬松梅。

    未料这匆匆见面,竟成了学鹏与我的永诀!而这三首小诗,也成了学鹏留给我的遗物了。

    一九九○年十二月八日,忽接左键告知学鹏去世的噩耗!我和刘康生、胡连滨、左键(都是学鹏小学、中学的同学旧友)匆匆赶到肥东店埠车队。学鹏的遗体静卧于灵堂,一对幼儿幼女拥着母亲,牵衣  顿哭。经了解我才知道,这二十余年,学鹏经受了数不清的人间苦难:病痛长年折磨,工作备受压抑,生活重负不堪,他的母亲、妹妹亦因贫病相继去世,他的精神几近崩溃,终于吞药自尽,撒手人寰。他那简陋的住屋里,一张破书桌的玻璃板下,工整地排列着小学、初中时代的同学照片,平添了我们的绵绵哀思。129日晨,我们护送他的遗体到肥东殡仪馆火化。他的后事,包括妻子的工作,孩子的扶养,经我们与单位领导商谈,都得到在当时条件下妥当解决。

    学鹏的英年去世,且选择这种方式,是令人心碎的。他的思想的早熟,过人的才华,位卑忧国的心境,即使不受幸运女神的特别光顾,依正常的进取,他也可以成为一流的学者和政治家。然而华盖之云终生萦绕其顶,他内心的一片光明,报国忧民,显现于外的方式却都是扭曲的挣扎,痛苦的呐喊,无奈的卑微,流血的碰壁,那一团团燃烧于内心的正直,正义的火焰,年复一年地受到世俗冰水的浸淫而终至残酷地殒灭!二千余年前屈原跃身汩罗江前留下的“千钧为轻,蝉翼为重;黄钟毁弃,瓦釜雷鸣”的凄然太息,又使我觉得学鹏的吞药自逝,去冥界寻觅他思索中的一切,似乎又成了顺理成章的必然。

    在我的日记本里,至今仍保留着当日回来后草涂的祭文:

    寒风萧萧兮大海杨波,碧云黄叶兮百马素车。

    魂随物化兮幽明永隔,临风洒泪兮故人几多?

    思君早慧兮品端学粹,衰君不幸兮时运坎坷。

    揽辔澄清兮君当其可,击楫投鞭兮悲风浩歌。

    嗟我穷黎兮哀我民瘼,长为蠖曲兮更遭沉疴。

    君今一去兮草木凄然,目瞑难期兮精魂归何?

    学鹏学鹏魂兮归来,我为君兮唱九歌。

     

    2006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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