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春天如约而至

    我们看着儿子一件件地将被褥、衣物、书本等，规整到两个大旅行箱里，啪嗒一声合上箱盖。返校在即，这个超长待机的寒假终于结束了，他整装待发。遵照学校的要求，当晚又给他测了一下体温，一切正常。

    4月20日，孩子所在的八中高二年级正式开学复课，一大早，他坚持独自到校，拖曳着行装昂然出门，家里属于他的小房间空了。三个月以来，孩子大部分时间就困守在小屋里，上网课、看书、做题、就寝，甚至吃饭也搬到了书桌上。极少下楼外出，串串阳台、望望窗外、打打游戏，就是这个17岁大男孩的日常消遣。疫情之下，千千万万读书娃的家庭场景大抵如此。而今，这一切已告一段落。跨越了2020庚子年的冬春，我们终于迎来了新的开始。

   当天下午，老师在群里发来了孩子们在教室里上课的照片：口罩遮蔽不住青春的洋溢和求知的渴望，一双双清澈发亮的眼睛，一张张专注而饱满的少年面容，无穷的活力和希望在涌动，看着，我差点涌出热泪。朋友圈里不少家长额手相庆，我家的“神兽”归笼了!配以各种欢快的表情包和小视频，十分搞笑。

    夜晚的合肥春风沉醉，灯流如织，车水马龙，附近的商业街区熙熙攘攘，人气已恢复从前的七八成，这个城市的烟火气和活力日甚一日地焕发光彩，百业重兴。在安全的大环境下，孩子们得以顺利开学复课，回归菁菁校园的美丽怀抱。

    近百天来，大到我们的国家、整个世界，小到我们这个三口之家的每一个人，经历的这场前所未有的疫情的某些片段，至今仍不时浮现。时间倒推回去，整整三个月前，1月20日的夜晚，我也是这样下了班走在街上，但那时的心情，是惶急而沉重的……

    我搜寻着街面可见的一家家药店，询问有没有口罩卖，十问九空。也许是出于新闻媒体人的职业敏感，也许是17年前非典疫情的记忆过于深刻，新年伊始，虽然对湖北武汉出现的不明原因的肺炎所知甚少，但在和同事们的讨论中，大家预感这次的病毒绝不简单。春节前夕，我抓紧在最短时间内储备了口罩、酒精、消毒液、中药香囊等卫生防护用品，数量不多，但有备无患总好过两手空空。

    1月22日，武汉封城的消息传来，我的心脏因惊骇而骤然紧缩，想当年非典最严重的时候，疫区也没有宣布封城，可见今年疫情的可怖已突破了人们的想象。看着电视上钟南山院士在奔赴武汉的列车车厢疲惫休息的画面，我心里默默为武汉、为湖北祈祷。我们多灾多难的民族，无论处境如何艰难，从未被真正打倒过。就像钟院士所说，武汉是一座英雄的城市，一定能过关！

    疫情像一次大考，迫使每个人交出自己的答卷。

    谁也没想到，庚子年的春节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打开：不聚餐、不外出——除去必要的生活必需品采购，安静得不同寻常。病毒依然在暗流汹涌地蔓延，每天翻新的疫情数字让人揪心，随着合肥陆续有确诊病例出现，偌大的省城进入“停摆”模式——要知道，非典时期合肥也只出现了极少的个别病例，整个城市运转如常，市民生活并未受到多大影响——那时孩子还在我肚子里，一个孕妇天天赶公交上班，最多戴一层白色棉纱口罩……虽然也提心吊胆了一阵子，但夏天过后非典就完全消失了，始终离我们相当遥远，但这次截然不同，病毒几乎就潜伏在身边，从未如此之近！

     我曾戏称儿子是“非典一代”，但他本人对17年前那场疫情没有丝毫印象，“瘟疫”对他们来说，更多地只是停留在历史书里的名词，一闪而过，直至17年后的今天，又一场由冠状病毒引发的肺炎疫情与他狭路相逢……

    开始他还为一再延长的假期欣喜，但很快，枯燥的宅家生涯拘约得他火星乱蹦，哪儿也去不了，体格锻炼只能局促在巴掌大的地方，刚跳了两下绳，楼下的邻居就找上门抗议……离开了学校特定环境的加持，昔日与老师的紧密互动只剩下平板上小小的二次元空间，没有同学相伴、没有户外舒展，人类正常时期的面对面交流被压缩到了极限，压力、倦怠再加上苦闷，不可避免地造成他情绪低落、状态低迷、效率低下。

    同别的家长一说，原来这种糟糕的状态不同程度的普遍存在。谁也没有特别好的方法，唯一可行的是做家长的首先心平气和下来，接受、包容、等待……疫情防控之中，从国家到个人，都处在调整的低谷，好比航船误入险滩，不得不暂时放慢速度、更加小心冷静地驾驶。

    反思我过于追求医学意义上的“抗疫”，“戴口罩、勤洗手、多消毒”，日复一日地唠叨强调、身体力行，却忽视了“精神防护”“心理防疫”，让孩子不胜其烦。于是我不再逼债似的追问功课，对他一些无理取闹式的情绪发泄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，闲暇时看新闻、聊时事，他每每与我针锋相对，不时嘲笑我“理科学渣”的无知，但，争论也是一种有效的沟通。

    我翻出以前一直没有读完的专业书，再加上一本《剑桥插图医学史》，书中有关人类疾病史特别是流行病演变的章节，结合我们正经历的疫情，别具一番历史与现实的观照意义。儿子走过来，翻看了几页，他铺开白色的素描纸，重拾久已搁置的画笔，沉浸于勾画涂抹。阅读与创作，能使人获得心灵深度平静的力量。

    疫情突如其来，迄今没有任何人能合理解释它如何起源，也没有任何人能准确预测它会怎样结束。至暗时刻，中国民众憋着一股劲，拧成一道绳，齐下一条心，众志成城，无坚不摧，如果不是身处其中，实难真切感受到我们民族在危难中迸发出来的这种力挽狂澜的力量。既磅礴而伟大，又平凡而细微，涓涓滴滴，渗透进我们日常的工作和生活中。

    白衣战士冲锋在前，舍身忘我，以生命守护生命；警察、社区工作人员、志愿者……坚守在战疫前沿，放弃了休息，构筑保障千家万户安全健康的坚强防线；和学生隔着无形的网络，老师们一如既往地传道授业解惑，线上批改、阅卷、督促，事无巨细地反复叮嘱，比平时多操了几份心……

    孩子的爸爸节后第一批上班，每天早上7:30到9：30，给进入工业园区的员工测量体温、查验安康码。我所在的新闻单位不存在停工一说，只是采取了居家办公、远程采编、错峰上岗等措施，尽量减少聚集，工作仍然在快马加鞭地进行。我们把抗疫防疫的准确信息、复工复产的最新进展呈报给大众，忠实地记录下这一段难忘的历程——今天的新闻就是明天的历史。

    疫情渐趋平稳，小区放宽了居民外出的限制，那天父子俩骑着车，走过蜀峰湾和大蜀山，湖畔清风拂面，三三两两的游人，城市正在渐渐恢复活力，儿子的心情特别好，从学校QQ群里，他知道返校的日子越来越近了。

    春暖花开，山河无恙。清明节，随着防空警报鸣响，我们端身正意，向全国抗击新冠肺炎疫情斗争中牺牲的烈士和逝世同胞默哀。想起疫情吃紧时，我响应号召报名单位下沉社区防疫，但没有被选上。我知道，那是因为许许多多更坚定、更无畏的人冲在了前面，将苦难一肩担荷。正如有句话所说，中国人总是被他们最勇敢的人保护得很好。此生无悔入华夏，我勉励自己，也以此期许孩子：愿我们都能在祖国最需要的时候成为战士！